暈地鐵的母親

　　成年后，我常說，母親命苦。

　　母親是一個典型的農村婦女，七十歲了，沒出過遠門，最遠只到過幾十公里之外的省城昆明。主要原因就是母親暈車嚴重。直觀地說就是，可以走路絕不坐馬車，可以坐馬車絕不坐公交車，可以坐公交車絕不坐轎車，火車、飛機更是想都不敢想。所以，遠方親戚家有喜事喪事，母親一般都不敢去，獨自在家守門。我買車后，提出帶父母出門遠游，觀賞一下各地風光，可母親說：“算了，我看到車就暈了，你們去吧!”

　　無奈命運捉弄人，疾病卻偏偏找上了年邁的母親。前幾年腰椎間盤突出，縣內幾家小診所、老中醫都訪遍，沒有效果，父親決定帶她到昆明就診。那一天，父親早早服侍母親吃了暈車藥，攙著她出門，坐馬車到了縣城，轉中巴車往昆明。半途，母親就暈得昏天黑地，預備的垃圾袋里吐了許多。勉強到了西北部客運站下車，要轉乘城區公交，母親卻堅持不住了。父親只好扶她到普吉附近一家小診所輸液，輸完液艱難地回到了家。這不，病沒看成，回家倒還像大病了一場。

　　幾經周折，母親的椎間盤突出好轉了許多。可這兩年牙齒脫落嚴重，拗不過村里老人們的宣傳，母親決定“冒險”到關上一家優秀的口腔診所補牙、鑲牙。今年七月的一個周末，我開車送母親去。早上出發前半小時，母親先吃了暈車藥，上車前又用白藥膏貼了肚臍，惴惴不安地上了車。一路上，我小心翼翼地駕車，走高速路，盡量減速慢行。母親坐前排，大開車窗吹著風，倒還無事。可到了北二環，看著兩旁穿梭的車流，母親漸漸支持不住了，幾次叫我停車。沒辦法，只有讓父親拿垃圾袋給她，一路嘔吐，勉強到了關上。

　　到診所休息了一會兒，做了鑲牙手術，要回家了，母親卻不愿上車了：“你們坐車回去吧，我走路回去。路上那么多的車，一下走一下停，我受不了，不敢坐了。再坐么命都要沒有了。”父親左勸右哄，母親就是不上車。父親想辦法說：“那我們去坐公交車，車高大，應該沒事。”母親還是不敢坐。我忽然想起關上附近好像有地鐵站，去坐地鐵可能會好些。于是讓父親去勸說，我拿出手機上網查詢。父親使出渾身解數，陳說地鐵平穩、速度均勻、沒有車流影響等等種種好處，總算說服了母親去試試。

　　帶著父母步行到日新路地鐵站，購票送父母進站乘車，我返回去開車。到了北辰大道，父母親早在綠化帶邊坐著等候。一看母親毫無倦容，滿面喜悅，我心里有數了，故意問她：“媽，地鐵好不好坐，暈車了嗎?”母親露出了難得的一絲羞意說：“還好。這火車雖然開得快，但穩穩當當，不顛不搖，又看不到兩邊的車，倒還不會暈。”父親在旁邊說：“還說不暈，坐在里面頭都不敢偏一下，呆呆地望著前面。下車出來休息半天才回過神來說，原來火車這么好坐。還說早知道么來的時候進城就去換地鐵，免得坐轎車受了那么多苦頭!”

　　從昆明回家路上，母親一路高興地和父親我倆說著坐地鐵的感受，不知不覺就到家了，竟然沒有要暈車的跡象。

　　母親后來又讓父親帶著去做了幾次牙科手術，坐大巴也不怕暈車了，進城后都是坐的地鐵。看來母親是迷上地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