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母親走的早，父親一手把我們姐弟仨拉扯大。我離開老家搬到城市居住好幾年了，多次想接父親過來住，他都不肯來，說城里住著沒有老屋自在。

　　一天午后，姑姑打電話過來說父親要來。

　　父親是輕易不來我家住的。這次，父親因為身體莫名地消瘦，在百般哥哥姐姐的勸說和姑姑的極力催促下，才同意來城里小住。

　　我稱著休假的時間帶父親去醫院做了全面檢查，大夫說，消瘦是勞累過度，畢竟年齡大了，只要注意增加營養，多休息，應該很快就能恢復。

　　父親和我緊皺的眉頭舒展了。看著醫藥費單上的數字，父親心疼地埋怨：“我就覺得沒什么毛病，你這娃偏不信，非要讓我做檢查，凈花些冤枉錢!”

　　我在一旁傻傻地笑，為父親做什么我都是樂意的。花錢是小事，只要父親身體健健康康的!

　　晚飯后我對挽起袖子正要擦餐臺的父親說：“爸，在我這里，你的任務是吃完飯下樓散散步，帶帶小孫女就行。”我把父親手里的抹布沒收了，父親不滿地看了我一眼，笑呵呵的在孫女的拉扯下下樓去了。

　　下班后我和妻子就急急忙忙往回趕，鑰匙還沒插進鎖孔，門就開了，面前站著手拿抹布的父親。父親急忙接過我們的包，拿來拖鞋讓我們換。不知是天氣回暖還是父親暖暖的目光籠罩了我，脫了外套竟然感覺不到涼意。

　　客廳里，桌椅擺放的整整齊齊，窗戶也擦得一塵不染，飯桌上早擺放好了炒好了我和妻子喜歡吃的菜，烙好了兒子喜歡吃的蔥油餅。廚房瓶瓶罐罐擺放得整整齊齊，就連積了油垢多日的抽油煙機，也被父親擦得干干凈凈。

　　我鼻子一酸，眼里潮潮的，急忙搶下父親手里的抹布，攙扶父親去歇息，嗔怪道：“爸，你怎么不聽我的話?是讓你來養病的，不是讓你來干活的!你要是累病了，我可怎么辦?”妻子也埋怨道：”爸，那些事我來做就行了，你好好歇著。”父親不以為然地辯解道：“不累，一點兒也不累,我歇著就急得慌。”

　　父親是真的累了，晚飯后，他早早就上床休息。我像兒時那樣坐在父親身旁，聽父親給我講兒時的趣事，真沒想到，一些細微的我毫不留意的事。父親竟記得那么清楚!在父親的講述中，我重溫了孩童時的快樂、幸福和無憂。就這么父親一句我一句地，聊著聊著，父親進入了夢鄉。

　　望著父親瘦削的面容，我驚訝地發現，不知何時，或大或小的褐色老年斑布滿了父親的臉龐，一道道很深的皺紋悄然爬上父親的額頭，父親鬢角上的短發有了白雪的痕跡……我的心被重重地敲擊了一下，莫名地痛。父親是真的老了!

　　我何曾認真地端詳過父親的容顏，何曾細心入微地關心和照顧過他的起居，何曾放下一切瑣事靜下心來陪著他聊聊過往的歲月…… 一直以來，總以為父親是我頭頂的遮陽傘，是我的避風港，是我人生旅程的休憩地，累了倦了，我總是急切地回到父親那里，尋找安撫和慰藉，尋找家的溫暖和重新上路的勇氣。我對于父親，只有過多地索取，而極少給予。

　　強烈的內疚感油然而生。給父親掖好被子，我悄然下床，躡手躡腳地打來一盆水把父親長滿老繭的腳洗干凈，讓父親舒舒服服的睡個覺。要知道，父親在這里，我的整個世界就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