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德報怨

　　在我的心里，母親是一個堅強而偉大的女性。她就像是一本永遠都翻看不完的書，每每想起心中就會升起一種力量，一種溫暖。

　　記憶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小時候媽媽在秋季農(nóng)忙的時節(jié)帶著我在明亮的月光之下拉糞，那時候沒有什么現(xiàn)代化機器，收了玉米之后每家每戶都要把院子里積攢了半年之久的人造糞一車車拉到地里，然后攤開再一鍬鍬翻地。父親常年在外基本不能顧及家里的一切，所以家里的里里外外都是靠母親一人，媽媽原本是城市里大戶人家的女兒，從未有過種地的經(jīng)驗，在那十年浩劫之下，因為成分她不得已嫁入農(nóng)村，但是母親從來都不抱怨，也不認輸，不僅將莊稼打理的有模有樣，而且將家也收拾的井井有條。

　　父親原本有過妻子，因為常年在外原來的妻子病重去世，留下了兩個男孩子，因為缺少了父母的疼愛，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淘氣孩子，母親初嫁到村里，父親的兩個孩子對這個繼母視若仇敵，想盡一切辦法趕走母親，聽村里人說，我的這兩個哥哥經(jīng)常半夜裝神弄鬼嚇唬媽媽，但是媽媽從未放在心上，依然該做飯做飯，依然為孩子冬做棉衣，夏做單，從不會虧待孩子。盡管這樣，兩個哥哥依然沒有將母親當作真正的媽媽，各種頑皮，各種搞怪不斷，人們都說后母難做，而我母親這后母就更加難做了，除了孩子的淘氣，我的爺爺作為家里的長輩不僅縱容孩子對母親的不敬，還想法設法刁難母親，其原因很簡單，覺得母親來自城里不會忍受農(nóng)村的清苦，直至我們兄妹三人出生，爺爺一直都對媽媽存在偏見，而這偏見竟然連帶了我們兄妹三人，那時候不明白爺爺為什么有好吃的給嬸嬸家的孩子，總不會給我們吃，等長大了才明白母親與爺爺之間的這種隔閡，一切源自于兩個字“后母”。

　　五年前，爺爺因病住院需要人照顧，母親二話沒說與父親一起承擔了照顧爺爺?shù)呢熑危院壤鰺o論什么媽媽都照顧的細致入微，后來問母親這一輩子爺爺沒有好好待我們這一家人，為什么照顧爺爺那么認真，母親微笑著回答，那畢竟是父親的父親，不想讓母親為難，也不想讓村里人看笑話，做自己該做的，違心無愧就好了。爺爺去世之后，村里很多人都認都來家中，看到很多與母親相仿的長輩都拉著媽媽的手，盡管沒有說話，但是那眼神中充滿了對媽媽的尊重。

　　三年前，父親的二兒子因為婚姻生活的幾次打擊，最終因為精神壓抑帶著諸多遺憾和不甘將生命交付于街頭，接到母親的電話趕回家中，院子里早已經(jīng)搭起了靈棚，小小的骨灰盒安靜地躺在中間，四周盡是凄涼，那一刻我的心猛然抽動了一下，心里有著難以言說的滋味，年邁的母親從屋里出來，跟我說，哥哥沒有兒女在身邊，出殯就由我來抱骨灰盒。輕聲答應，從媽媽的眼睛中我看到有淚流出，彼此安慰卻不知道該用什么語言去表達那種無法說出口的情愫，只能將所有的所有都轉(zhuǎn)向老年喪子的父親。

　　如今我也已經(jīng)成為母親，看著可愛的寶寶總會想起母親，想起母親這坎坷的一生，想起母親幼兒之時衣食無憂，想起母親少年之時在北京工作，憑借著自己的努力贏得祖國十周年慶典的單位方隊代表，那是一個人一生多么大榮耀，那是一個人一生中多么值得珍藏和驕傲的事情，但是媽媽從來都不會提及，就算是提及也是輕描淡寫一句話帶過，好像那些事情在她心中從未有過痕跡，但是我卻明白那樣的時光在一個人一生中是多么的美好。

　　婆婆家是位于太行山下的一個小山村，而我長期生活在城市與婆婆之間有著諸多的不適應，每每心中煩悶就會向母親嘮叨，就會想母親表達自己心中對婆婆的很多不滿，母親總是細心聽著，然后告訴我，老人家面對城里的媳婦會有很多顧忌，而且身在小山村每日勞作，哪里會有城市里那么講究衛(wèi)生，那么講究吃喝，那么講究禮貌，村里人粗獷，但是心眼很少，見識少自然很多事情處理起來也不會周全，讓我不要計較那么多，做好自己該做的就好了。每次聽到母親這樣說就會禁不住埋怨媽媽胳膊肘向外拐，從來都不會向著自家女兒說話，總是為別人開脫。母親微笑總是點著我的頭說，我家的女兒我還不了解，刀子嘴豆腐心，不就是在我這里抱怨幾聲嗎，抱怨過了該干嘛就干嘛去吧。

　　就在今年我的父親因病住院，而我因為寶寶只有一歲多，所以照顧父親的所有責任都落在了年邁的母親身上，心中有著太多愧疚總想接兩位老人跟我同住，但是母親說什么都不同意，其實作為女兒心里明白，母親怕我?guī)е⒆诱疹櫵麄儠郏愿鞣N理由拒絕。以前承諾母親要帶她去各地走走，尤其是去重慶聽一聽那里的川江號子，因為姥爺是做藥材生意的，中國的版圖十之八九都走過，但是講起川江的纖夫，講起川江號子總是讓人覺得心靈震撼，而母親從此也就對那片神奇的土地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總想去走一走當年姥爺在那一帶走過的路，聽一聽嘹亮的號子聲，可是至今都沒有實現(xiàn)，心中總覺得虧欠母親太多，太多，這一輩子都無法報答母親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