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聲音在我的耳邊縈繞,是什么聲音在我的心里歌唱?
我心中古老的川江號子喲,你的博大和深邃,你的粗獷和雄渾。
滌蕩在川江的上空,血汗流盡了,石頭勒破了,靈魂升騰了。
沒有誰能把川江號子寫進中國的歷史,只有川江號子人在歌唱在怒吼。
多少年代,多少條江河,多少口險灘激流,在老船工心里埋藏著。
我敬畏的老船工,在喊號子的時候,喉結震動,嗓子震天響。激越悠揚,抑揚頓挫。
一個川江號子,可以抵擋50個拉船的船工,高高的桅桿,千帆爭雄。
河面上千軍萬馬,浩浩蕩蕩,風雨無阻,乘風破浪。
“二四八月好天氣,情妹下河把衣洗,船工站在卵石上,望著情妹心里慌。”
“抬頭望見大雁飛,情妹為啥還不回?船工手里抱日月,浪花飛渡夢里歸。”
“拉上灘呀,好抽煙呀,兄弟伙喲,莫熄火喲,激流險灘要拼搏喲。”
“嘿呀做,嘿呀做,拉上灘喲,好抽煙喲!嘿呀做,嘿呀做……”
我的故鄉是纖夫拉船的涪江,世世代代都有船工拉船的身影。當我聽到這斗志昂揚的川江號子時,我的心里仿佛洶涌澎湃的江水。我看見他們低著頭,赤裸著臂膀,在陽光毒辣的天空底下,周身都流滿了汗水。褐色的身影成了世界上最具魅力的畫卷。腳踩在滾燙的卵石上,一步一個腳印,使勁往前走。那一根根纖繩勒進了船工的肌肉里,血肉模糊了我的視線。這就是幾代人,幾十代人,上百代人,上千代人的船工生活圖畫。這就是中國五千年的燦爛文化。這就是川江號子歌唱的愛情和人生命運。
一浪高過一浪的江水,河風飄蕩在江面上。我看見那些拉纖的船工,一下跳進江水,穿越在木船的底部,用盡全身的力氣,把船只從礁石中取出,慢慢用蒿桿撐著船只,躲過暗礁,船只得救了。
那一年夏天,我在中午的時候,一個人躲在蘆葦叢中,偷偷看叔叔們拉船。他們有的穿著一雙草鞋,有的打著赤腳,有的只穿一條短褲,有的干脆赤身裸體,只用樹葉遮著自己的神秘處,腳踩在滾燙的沙灘上和卵石上使勁地低著頭拉纖。嘴里不停地喊著號子。那種艱難的情景讓我終身難忘。我在心里產生了遐想,我何不變成一縷清風,拂去他們臉上的汗水和灰塵?我何不變成一只快艇,取消他們人工拉船的艱辛?我何不讓河水沒有激流和險灘,讓他們不用費勁就讓船只如梭,到達理想的彼岸?
可是,事實上,我的想法是幼稚的,是可笑的。人生的長河里處處都是激流險灘,處處都有暗礁,沒有風平浪靜的港灣,只有不懼風浪的勇敢者。只有搏擊風浪,不畏艱險,船只才能達到人生理想的彼岸。
寒來暑往,春夏秋冬,我們的船工仿佛行走在生活的刀尖上,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為了家人,為了妻兒老小,淚水灑滿了江河,痛苦流滿了江河,鮮血流滿了江河。只因為生活奔波勞累。那些石巖上的傷口,其實就是船工心里的傷口,幾十年都難以治愈。只有魂歸故里的那一天,才熄滅了心中燃燒的火焰。
改革開放后,涪江河的木船不見了。那些船只都裝上了機器,成了機器轟鳴的機動船。川江號子的聲音沒有了,沿途拉船的纖夫沒有了。我在心里想,什么時候才能讓故鄉的川江號子走上歷史的舞臺呢?
可喜可賀的是,最近由張藝謀任顧問,著名導演王潮歌、樊躍精心打造了導演了一場《印象武隆》,在重慶市武隆縣,讓川江號子在舞臺上大放異彩。川江號子無國界,震撼許多老外前來參觀攝影。川江號子喊出了生活,喊出了命運,喊出了中國的歷史。川江號子之前還到過北京,毛主席和周總理還認真觀看過川江號子人的演出。川江號子走出了國門。到過法國,讓法國的藝術家們領略了來自中國的川江歌謠,她歌唱著愛情,滋潤著中國歷史的歌喉,川江號子是一首久經傳唱的古老民歌。
我的心里永遠珍藏著古老的川江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