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空氣，如同擁抱她

　　354天了，思念早已是滲入了骨髓，隨著血液在身體里奔赴。看到種種曾經有關于她的事物，水果、衣服，在一瞬間紅了眼眶。不知道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它能不能停止。只是我甘之如飴。有時想想，在沒有她的世界里，我獨自活了這么長時間，也真是不可思議。

　　阿嬤，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當她還沒離開的時候，我無法想象在沒有她的日子里，我該如何過下去。可是現在的我，日子也是這樣一天天的過。只是想她的時候，痛到用手抵著心臟，大力大力的緩慢的喘息。淚不停的掉，不停的掉。

　　阿嬤走的時候，媽說，不用哭，她生前我們對她那么好，沒有虧待她，沒什么好哭的。讓她走得安心點。安妮說，生命是一場幻覺。我覺得后面應該再加上一句話，“但仍需要你在”。是的，生命是一場幻覺，可是我需要她在我身邊。沒有她，我不知道我的人生該怎樣走下去。人生里的每一件想做的事都需要她的參與。沒有她，喜悅顯得違心，痛苦無處安放。

　　她給了我一切，食物和愛。她教會了我一切，自立、自愛。在她健康的時候，她為我做所有的事。在她生病的時候，給我時間學會自立后才離開。

　　是的，在她生病前，我連飯都不會做。可是在后來的時間，每逢星期六天回家，我包攬了一切家務。自我感覺我做得最好的就是我自創的瘦肉蛋花粥。每次我都會把瘦肉切成指甲大小的薄片，把西洋菜擇成拇指般長，并且是掐中間最嫩的部位。把粥煮到熟爛之后，把青菜和肉都倒進鍋里，加兩勺子的油和一勺的鹽，。等菜和肉熟了以后，打兩個雞蛋，加少許的醬油，把蛋打散，撒上事先切好的蔥花。一鍋營養豐盛的瘦肉蛋花粥就做好了。

　　現在的我還是保持著把肉切得粉碎，把才擇得短短的習慣。如果能再為她做一碗瘦肉蛋花粥，那么這次我不會再催她吃快一點了。我會搬一張凳子，坐在她的身邊。我不會喂她，我要慢慢的看著她吃。在她拿起勺子之前把粥送到嘴里之前，輕輕的把粥吹涼一點。讓她慢慢的吃，而我慢慢的看。珍惜她的每一個動作，用心把她每一個動作都記下來，以便現在的我可以重溫。每次一個人吃飯的時候，可以假裝她就在我對面，慢慢的吃。每個動作我都可以描繪出來，回憶可以更真實，想念有更詳細的細節和動作。

　　記得后來的我幫她洗頭發的時候，她的頭發那么少，那么白。每次洗頭，都是大把大把的掉發。每次都讓她坐在凳子上。我會模仿發廊里的師傅的樣子給她洗頭。洗完之后，還要開玩笑說要收費。硬是把她逗笑了，還不依不撓。其實每次幫她洗頭發的時候，我老是拖拖拉拉。都是要她硬扯著我，我才肯放下手中的手機。如果知道剩下的時間就這么短了，我會更加耐心的幫她做所有的事。每天都幫她洗頭，用短短的指甲慢慢的給她抓頭皮，用毛巾細細的把頭發擦干，不讓發梢的水滴進她的脖子里。如果她還在，如果當初知道她能陪我的時間就只有這么長的話，我會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日子，還是哭的昏天暗地。其實再怎么珍惜，還是覺得時間不夠的。

　　她走了，很痛，可是無能為力。痛到極致也未能哭出聲音來，只是豆大的淚不停的掉，恨不得跟她一起走。但是，不可以的，怎么可以這么任性呢?只能告訴自己，活著才有可能重逢。我開始相信這世界是有鬼神、輪回之說。那么她下輩子或許可以成為我的女兒。那時候，我才可以把未償還的愛還給她。

　　我的夢是另一種相遇。我只能在夢里可以再見到她了。每次的夢里，我都沒有意識到她已經離去了。直到醒來，悵然若失。夢里的我們尚未搬離那個小房子。只是夢里的我一直堅持要搬到現在的地方，而她卻是一直不同意。我們一直都住在那個陪伴了我們幾十年的小房子。不知道是不是潛意識里的我認為只有在那個地方，她才會一直存在。

　　送她最后一程時，我從山上下來，遇見了一片春天的油菜花，黃橙橙的一片。只有指甲大小亮黃色的花瓣，五六瓣一朵，綴滿整個田間。油菜花迎風招展，香味四處飄散。我心里覺得有點安慰。即使在最痛苦的時候，生命還是存在著很多美好的東西。我想這是我阿嬤想告訴我的。比如她離開了，留下無法痊愈的痛。可是她給我的愛，留下的回憶，如同是春天里的那片油菜花般，那么鮮妍明媚，永遠停留在記憶里。痛是留在了眼睛里，可是愛留在了心里。

　　我相信會有那么一天，離別的人會重逢。這樣仿佛就有勇氣去走那條暫時沒有她的路。愛她，是我成為更好的人。在沒有她的世界里，也應該勇敢的走下去，成為她的驕傲。

　　只是回家的時候，晚上睡覺時習慣性的在身邊留一個枕頭位，洗望她的魂靈會來看我。偶爾抱著她的衣服哭的不能自已。嘗到好吃的東西，就會想帶點回去給她嘗嘗，隨即又想到她已經不在了而紅了眼眶。看著步履蹣跚的老人，會想如果是她就好了。

　　妹妹說，擁抱空氣，如同擁抱她。每次回家想她的時候，我只能伸出雙手，在虛空中虛構出她的身形，假裝我在擁抱她。然后告訴自己，在另外一個平行時空里，另外一個我身邊有她陪著，瞬間幸福得落淚。或許此刻的我，牽著她的手，暖暖的曬著太陽，正路過一片春天的油菜花。

　　我的阿嬤在另外一個世界，沒有病痛，手腳輕健，過得很好。對我來說，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