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工作了幾十年,母疾子侍,屢見不鮮。但80后、90后的小青年卻不多見,因為他們大多是獨生子女,從小父母親就把他們當成寶貝一樣地捧在手心。長大了,他們既要忙學習,又要忙工作,做父母的也不忍心把他們留在床前服侍啊。
那一天,我突然受傷臥床,兒子來到了病床前服侍母疾,著實讓我倍感欣慰。
那是4年前夏天的一個周五,暴雨傾盆,飄進大廳的雨水打濕了地板,我不小心在辦公室門口滑倒,重重地摔了一跤,造成胸腰椎壓縮性骨折,不但十分痛苦,還要在硬板床上平躺兩三個月。一向獨立的我頓時沒轍了,不得不給60多公里外的兒子打去了電話。
兒子接到電話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媽媽傷得不輕,不然,她是不會告訴我的。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醫院。
一到醫院,他就積極配合醫生、護士推著我從這棟樓到那棟樓,做完了各種檢查,還協助醫生非常艱難地給我做了外復位手術,敷藥包扎固定后,才稍事安定了下來。
病房外,大雨仍然下過不停,但卻沒有一絲絲涼意,6人間的大病房,室溫至少在30度以上,房頂上兩個吊扇呼呼地轉,一點兒沒有涼快的感覺,就像在桑拿屋汗蒸一樣。
兒子按照醫生的囑咐,每隔半個小時,就把雙手伸進被單里,為我作軸式翻身或者把我的腰部平直地抬起來透透氣,每做一次,他都是大汗淋漓。
這還不是最難的,最難是在床上大小便,讓20多歲的兒子來為自己做這些事兒的確十分難為情,于是,我有意少喝水、少吃東西。
兒子發現了,立刻叫我不要有顧慮,他說:給媽媽端屎接尿有啥子關系嘛?比起您服侍我爺爺來,我還差得遠呢。
沒想到10多年前的事兒子還記得那么清楚。那年,兒子的爺爺肺癌晚期,到上級醫院做了化療后,就在家里自己用藥保守治療。兒子他爺爺是醫院的老前輩,也是我的老師,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特別給我交代:不到最后那一天就不去住醫院。
癌細胞壓迫了他的運動神經和語言中樞,他完全癱瘓了,我每天在家里給他打針、輸液作治療,用棉簽沾著溫熱的生理鹽水給他清洗口腔,用熱毛巾給他擦洗身子,特別大小便護理,非常艱辛,作為一個30多歲的年輕兒媳婦,我做到了持之以恒,任勞任怨。
10歲的兒子那雙清澈的眼睛目睹了這一切,他在剛剛學習寫的作文里寫道:我的媽媽是個非常非常好的好媽媽,每天回家都是照顧爺爺……
在兒子稚嫩的文筆中,我看到了為人之母傳遞給他的“孝道”兩個字,真真切切地感悟到:傳遞孝道,不能只靠嚴肅的文字和生硬的說教,更多的是要靠我們在日常生活中點點滴滴的身體力行,讓子女在潛移默化中學習、成長。想到這些,我就更加感覺到為他爺爺的辛苦付出是值得的。
明朝名醫袁班,從醫者的角度講授孝道,他說:醫理邃深,而知醫之理難為庸人律也;惟侍疾之道,是賢愚當共曉應為之要也。若父母偶染疾病,為子者當思父母生我之勞,報本之秋,何辭勞碌侍奉。倘有便溺、痰涎,切不可畏污,雖不如古人嘗糞割股之孝,亦當效烏鴉反哺之意。
我是學醫的,醫者仁心,我這樣做了孝,在醫院長大的兒子現在正在做。兒子對我說:雖然我做不到您伺候我爺爺那么好,但我會盡力的。
在我受傷后最艱苦的前三天,兒子一直守候在我的病床前,按照醫生的要求,一絲不茍地服侍著我。
胸腰椎傷的康復,非一日之寒。我對兒子說:服侍母疾固然重要,但我更想看到的是你把工作干好,那是對母親更大的盡孝。
兒子回單位上班了,臨走前,他在我的床頭安放了一個紅葉扇,解決了吹風降溫的問題。給我買好了大小毛巾、濕紙巾、衛生紙、口香糖等住院必須用品,更重要的是他給我弄了個手提電腦,無繩鼠標,讓我躺在病床上也能玩弄文字。
兒子的歌唱得很好,他聲情并茂地演唱了一首我喜歡的歌刻錄在電腦上,讓我躺在病床上的時候,能隨時聽見他那溫馨的歌聲:
祖先留下傳家寶名字叫孝順,
多少年多少代溫暖過冬與春,
它沿著歲月走烙下中國印,
風風雨雨五千年從古傳到今,
祖先留下一句話講的是孝順,
多少情多少愛交給了兒和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