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大哥,我總是覺得特別溫暖,就像被清風吹拂過的午后,閑適得讓人可以為所欲為;就像被陽光沐浴的地球熱帶,永遠是四季如春。
其實,大哥不比我大多少,充其量算作一個分水嶺。大哥老實淳厚,為人謙卑,總是先人后己,處處為別人著想,令我十分敬佩。十一歲時,大哥就跟著父親下地干農活,夾杖子,趟地、種地、鋤草、背壟,濾糞,灌水;到了冬天,他又拉著爬犁上山撿柴禾,到曖窖的灰堆里撿煤煳。全家人吃的蔬菜瓜果,是大哥辛勤的汗水換來的;全家人越冬的取暖,全靠大哥拉的柴禾和煤煳。大哥就像家里的一頭老黃牛,任勞任怨為親人拉磨。
大哥的言行,打小兒讓我們懂得,做人不但要勤勞,還要孝順長輩,懂得了百善孝為先的道理。打我記事起,只要每頓開飯時,飯桌擺上,飯菜上了桌,大哥總是搶先撿剩飯剩菜吃,不讓媽媽吃剩飯。大哥說,父母辛苦了一輩子,解放前沒少挨餓,不能再讓她受苦了。如果飯桌上有白米飯和玉米貼餅,他肯定撿玉米餅吃,把白米飯讓給媽媽和弟妹們。如果剩飯過多,他一個人吃不消,就分給二哥一點點。看著大哥總是吃剩,真有些不忍心,就制定了一個規矩,只要是桌上有剩飯,無論多少,我們兄妹就平均分配,不讓大哥一人承擔。
每到春節,媽媽要給我們蒸豆包、炸果子,包餃子。大哥心疼媽媽,怕她累著,就搶著剁餃餡,一個人躲在廚房里,叮叮噹噹地配合著時間的鼓樂,不停地剁,大盆大盆的餃餡被他剁好,還要新手搟面皮,跟著媽媽包餃子。那時,大哥才十四歲,大哥餃子,我們都跑出去放鞭炮,看燈,兜里裝滿糖果,無憂無慮地享受歲月之暖。等他干完了活,那些糖果被我們分享得所剩無已了。媽媽就拿出事先藏起來的糖果,偷偷塞給大哥,大哥卻不省得吃,知道我的糖果肯定是吃光了,便把他們的“福利”分給我一部分。 因為受大哥的影響,勤儉成了我家的一種家風,謙讓成了我們的習慣。
1979年,19歲的大哥罹患了一種疑難病,通過熟人介紹,專程去錦州治療。治療期間,他居住在親戚家,每天到醫院例行檢查。親戚家距離醫院12里路,大哥為了省下幾分錢的公交費,天天徒步走到醫院。大哥用省下的3元錢,到錦州一家百貨商店,在一節針織品柜臺前,從蜂擁搶購的顧客頭頂,為我搶購到一條粉紅色線褲。這是我第一次穿線褲,這條線褲成了我的心愛,晝夜穿著,不肯脫下。上學時,我將外褲挽得高高的,露出一段醒目的粉紅,把同學羨慕夠嗆,因為當時很難買到,她們只能望洋興嘆。粉紅從此成了我的永恒顏色。
也是那次大哥治療期間,用省吃儉用的午飯錢,給我買了一雙黑色娃娃皮鞋,鞋底上印著“錦州制造”的字樣。這是我第一次穿皮鞋,穿上它,覺得腳步很有力量,不畏艱難險阻,可以跨越千山萬水,能夠永攀人生的巔峰。
后來,我到過錦州,步行過那段道路,整整走了2個半鐘頭,腳掌竟被磨出了老繭。我就想,當時大哥身患疾病,是怎么克服困難的呢?
善良的人定會一生平安。大哥的身體痊愈了,開始了戀愛、成家,立業。大哥就領著弟妹們蓋新房,一鍬鍬地挖地槽、填沙石、壘基礎,砌墻,鋪瓦,當一幢寬敞明亮的新房落成了,大哥卻不住,非讓父母搬入新房。說父母為兒女操勞了一輩子,應該享清福了,年輕人享清福的日子在后頭呢。
多年以后,大哥有了自己的兒子,兒子慢慢長大,也成了家立了業,他卻像父母當年一樣被風霜染白了兩鬢。大哥用大半生的努力,置換了一座大樓盤,他自己沒住,卻是讓給了兒子。
我勸他,你自己也應該享享清福,別總惦心別人了!他指著墻上的34英寸液晶電視說,這不挺幸福的嗎?比起30年前不是強得多嗎?那時,一臺黑白電視,屏幕全是雪花,一家人看得還興致勃勃的。說到這,大哥突然想起了什么,問我,你家的電視是不是也該下崗了?
沒過幾日,大哥發了年終資金,也給我也買一臺34英寸液晶電視。我如染清風,心靈的天空一片蔚藍。我尋思,我能為大哥做點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