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川江的石灘上,有一類人群曾在泥沙間匐行,如天降的奇兵。
每每電閃雷鳴的夜里,我夢見他們搖曳著手中的繩索,電光石火間凸現出他們堅毅的輪廓,他們在江水里嘶吼,在濤聲中沉眠。
他們,就是那群忘記歲月的纖夫,在短暫的一生,真實地活著自己。
他們,如何也不曾想到,如今已幻化為川江上傳唱的一串音符。雖然沒有一張清晰的臉龐停留在我的記憶,卻總有他們的影子悸動在我眼眶底。
曾經,常年與自然抗爭,他們的手掌,腳掌,脊背印上了圖騰一樣的痕跡,面對險山險水以及千年的孤寂,砥礪前行。他們埋著頭并不是向自然暗示妥協,是積蓄著力量作永不退縮地抵抗。
如何傾城的臉,也逃不過歲月的眼。他們也不例外,將青春燃燒在浪花里,澆灌著川江的土地。然后,默然老去,逝去。
人生的事大致是不到最后不會明白,那些曾匐行在川江石灘上的人啦,你們在落葉歸根時節,是否已經明白,因你而有了血脈!
川江上泛起的波瀾拍著岸,江水里,一張張堆滿皺紋的笑臉亦真亦幻。
我順著川江的巖石灘,撫著被江水被歲月打磨過的沙粒與石頭。沙粒細如纖塵,石頭滑如寶玉,這是多少年的風塵多少年的風浪的造化啊!我也埋著頭,像陷入古老的國度,苦苦求索著。試圖拾取逝去纖夫們曾跋涉在巖石縫隙烙印下的足跡,試著詮釋萌芽在世間別樣的一種美。
也許世界上美麗的東西逝去之后是不容你再找到他殘存在世間的痕跡的,那將會平添哀婉與遺憾。而將永遠以他美麗的一面鐫刻在記憶的墻上,任憑風雨,也抹不去他美的讓你情不自禁的懷戀與思戀。
我終究沒有尋找到那些曾為了人生的使命降臨人世負重爬行的人群在川江畔上而留下的任何足跡,或許早已被江水淹沒或是被雨水洗刷。我也沒有記起自己曾輪回為一名纖夫所積攢在人世間的感懷。沒有親身歷經的,大概都只是臆想吧。但我相信那些跋涉在沙粒上的人啦,你們一定都富有一顆樸實的心腸!
站在這片青山腳下,無法想象這里曾是由苦難的巢穴繁衍而來。一切都仿佛沒有存在過,一切又像是從未離開過。
如果不是那江水里隱約的悲聲,不是那真實的夢境。誰會想到這里曾是荊棘滿地的角斗場,誰又會想到這里埋葬著一段漫長的血淚史,以及那些受難的人群滲血的肌膚,衣不蔽體的曝曬在烈日下的情景。
黑暗過后是光明,他們捱到了,也如隱士一般在川江的緣沿上銷聲匿跡。光明,灑在川江的角落。炊煙,裊裊地繞在屋頂。
我佇立在江的岸上,沉默著,思念中摻雜著的也有思索。我沒有再看見夢境里那群人。我嘆息也欣喜,那美的身影也成昨日,那受難的人群已成往昔。
然而,江水未竭,依然拍岸,川江上孕育著的血脈亦未斷。
遠處,川江上的一輪船似在匐行,似永無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