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已去世五年,在夢中還常常見到她那熟悉的身影。每當看到電視劇中可親可敬老母親的情節,內心便不能自抑,淚水就會簌簌地流下來。
母親常說自己受了一輩子罪。年少時正趕上抗日戰爭歲月的顛沛流離,那時候,她才六歲,日本兵一來就和姥姥一起跑,有時把鞋子跑掉了,也不敢停下來。中年經歷了離婚之痛,無法忍受前夫的家庭暴力,又嫁給我父親。母親很要強,盡管家里窮,從不開口向村里要救濟糧,父親是支書,村糧庫設在我家,母親從沒拿過公家一粒糧。我六歲時父親病逝,那時姐姐十五歲,哥哥十二歲,母親拉扯我姐弟三人,真是嘗盡了人間辛酸!母親勤勞一生,我清晰的記得,她累病了三次,都是昏倒在田地里,村里醫生打幾天針才康復過來。母親最愛回憶她兒時歲月,她外公是當地出名武師,教了上百弟子,經常收些禮品點心,母親住在那兒,吃過很多好點心。算是度過美好童年,倍感欣慰與自豪!
小時候我家里很窮,被公認為村里三大困難戶之一。姐姐不愛讀書,上課總睡覺,讀完小學就在家務農。哥哥學習很好,讀到初二,為給母親分憂,自愿到生產隊掙工分,放棄了學業。那時母親很傷心,后來每提到此事總說:“你哥要一直上學肯定比王新文還要強,他不如你哥還考上大學,”這件事竟成了母親的終生憾事!
我讀小學時很調皮,經常逃學,老師管不了,母親也沒辦法,成績更是一團糟。一次,母親剛蒸好一鍋窩頭,我拿一個出去玩,到街上吃了幾口扔掉了。卻被哥哥撿到交給母親,母親沒有批評我,只是說吃不完就拿回家,不可浪費。從那以后,我從沒浪費過一粒糧食,竟養成勤儉節約的好習慣。讀初中時,母親已近六十歲。那時交學費很少,一學期才十元左右。但我知道家里沒錢,每次學校收費,我到家里總不敢開口,不交又不行,就賴在家里遲遲不上學。
母親這時候總能看出我的心事,說:“老師要交錢了吧?”
我小聲說:“嗯。”
母親說:“多少錢?”
“五元,”我說。
母親就果斷地說:“你等一會,讓我去借。”
母親很愛我們,我極少聽到她的批評;家里做些好吃的,她總不舍得吃,看著我們吃下,她才高興。
轉眼間,我考上師范學校,母親很高興。母親不會騎自行車,開學那天,哥哥去送我,她非要送我出村,哥和我走出好遠,她還站在路邊高臺上,看著母親的身影,淚水一下模糊了我的雙眼。
參加工作后,我的事情便多起來。無論我早晨幾點外出,母親總是做好飯等著我,或做打鹵面,或做炒饅頭燴饅頭,看著我吃完才讓我出門。
我結婚時母親已有六十多歲,怎么忍心讓母親再為我操心,所以在老家沒讓母親為我蓋房;后來結婚、在縣城買房都沒有給母親要錢。誰知,這恰恰成了母親最大的愧疚,總覺得照管了姐姐出嫁,哥哥成家,不管我心里不踏實。我每月回家給母親送點心、水果、零花錢,母親總推托幾次不肯要,說有吃有喝就行了,不用花錢。我只有假裝生氣,母親才留下錢。后來,我年齡大了,工資也高了很多,給母親送月錢、食品,她才安心留下。見到街坊大娘、二嬸,總夸我買的東西好吃,讓別人嘗一嘗才高興!
二零零五年元旦,家里匆匆打來一個電話,說母親病危,我帶領全家往回趕,沒和母親說上最后一句話,她竟去世了。母親臨終前我沒能照顧她,成了我最大恨事!
母親對兒女很理解,不愛說話,身體力行,用她對兒女無私的愛,圈點了母親這個詞語最深刻的含義。她從未說過什么事應該怎樣辦,但為人誠實。她那勤儉持家的質樸精神,深深地植入我的心靈,也成了我教育孩子的法寶和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