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進入臘月,鄉村的天空總有裊裊炊煙繚繞盤旋,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濃濃的年味。人們都在緊鑼密鼓地置辦著年貨,如包香腸、熏臘肉、制豆豉、磨湯圓等。對于農村孩子來說,這些東西都不新奇,最向往的事情便是到鎮上趕集,鎮上有琳瑯滿目的貨物,有各式各樣的表演,熱鬧非凡。可父母很少帶孩子去趕集,在村子里最讓人興奮的事就是遇到穿鄉貨郎。只要一聽見“咚咚咚”的撥浪鼓聲,村子里的孩童們會一窩蜂似的飛出家門。那撥浪鼓的聲音太誘人了,那可是我童年最美妙的音律。
穿鄉貨郎手上搖的撥浪鼓又稱貨郎鼓,是穿鄉貨郎們招攬顧客用的手搖小鼓,它有一個手柄,鼓的兩側用紅線各系上一個小槌,貨郎鼓形如撥浪鼓,只是比撥浪鼓要大。貨郎鼓聲音渾厚響亮,村子中方圓十里都能聽見。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鄉間物資匱乏,大東西要到十幾里外的集市購買,小物件通常從貨郎手中購買。貨郎一根扁擔一只鼓,兩只篾筐挑天下,他們走村穿鄉,長年累月地穿梭于尋常巷陌,日曬雨淋,不辭勞苦,維持生計。別看貨郎做的是“一扁擔”買賣,“料子”卻相當豐富,貨物有發卡、頭飾、圍巾、小鏡子、手套、手帕、帽子、襪子、頂針、蠟團、皮筋、玻璃球、糖豆、火柴、鉛筆橡皮、魚鉤魚線、奶瓶奶嘴、冰口藥、風油精、雪花膏、鑰匙鏈等等,形形色色,雞零狗碎,應有盡有。
臘月里穿鄉貨郎來得最勤,一是大家都在忙于制辦年貨,購物需求量大,貨郎的生意也好做些;二是平時人們都很吝嗇,辛苦了一年,手里也有了點余錢,臘月里人們比平時要大方得多;三是人們過年殺豬殺雞殺鵝,會有些豬毛雞毛鵝毛,做掃除也會清出更多的廢品來,貨郎們以物換物生意會不錯。
臘月家鄉已經飄起了雪花,貨郎踏雪而來。每當聽到貨郎鼓聲,鄉間的大姑娘、小媳婦、大叔大嬸、老婆婆、小孩子就會從四面八方過來把貨郎圍得水泄不通。孩子會拿出平時積攢的零花錢,吵吵嚷嚷要這要那,女孩大多買頭繩、發卡、橡皮筋,男孩則買玻璃球、毽子、連環畫、乒乓球、鞭炮。家鄉的貨郎可以物換物,小媳婦會把積攢的廢品比如破水膠鞋、破布廢膠皮、空酒瓶、破茶壺拿來換一些針頭線腦、紐扣、蠟燭之類的日用品,大叔大嬸用雞蛋鴨蛋換一些急需的年貨,比如紅糖、花生、瓜子、菜籽油,也會扯上燈芯絨布,給家人做新年的衣裳。
在我上小學一年級那時,每年臘月總有一位姓皮的老頭來我們村賣貨,他年近六十,但身板硬朗,一臉黝黑,他的手很粗糙,就像老榆樹皮。他的左腳有點瘸,村子里的人都熟悉他,據說是豐都人,他說面條叫“命條”,說電筒叫“定筒”。對我來說最垂涎的是皮爺爺篾筐里的皮條糖、水果糖,每當我們聽到那“咚咚咚”的貨郎鼓聲,伴隨那一瘸一拐的身影,我就會飛奔回家,從床底下拿出我積攢了一年的電池蓋、廢電筒、塑料瓶等廢物,跟他交換水果糖。皮爺爺先對我的東西進行估價,然后伸進口袋中抓出一把糖果開始數,說:“你這些電池蓋只能換七顆糖。”可我又不干,非說要多給兩顆才行,有時他不給,我便吊在他篾筐上不走,皮爺爺無奈之下只好又多給我一兩顆,嘴里念叨著“屁娃兒,不講理。”
往事歷歷在目,童年里每逢臘月我都會沉浸在貨郎鼓的誘惑中,幾十年過去了,鄉間再也聽不見悠悠的貨郎鼓聲,挑擔子的穿鄉貨郎離我們漸行漸遠。如今臘月里置身于琳瑯滿目的超市辦年貨,卻怎么也找不到兒時在穿鄉貨郎面前買東西的那一份欣喜和滿足了。